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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彻底黑了下来。
月初，月牙儿光芒黯淡，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云遮挡，半边星光闪烁，在云层后努力地挣扎着，将不多的光芒投向大地。
谭氏坞堡的核心所在，位于小山的山顶。
山顶基本被铲平，不少建筑坐落其间，谭家的宗祠便坐落在最高处。
这是一座前后几进的大宅院，青砖白墙，雕梁画栋，伴随着古柏森森，有着汉代建筑特有的清雅高贵。
最后的一进院落是祠堂。
只有在每年祭祖的时候，那扇黑漆大门方才会打开，平时，也就几个族老由侧门进出，他们负责打扫祠堂。
祠堂前面的中庭，便是谭家的议事堂。
每当谭家遇到什么大事情的时候，族长也就会召集族老以及家族内的实力人物齐聚一堂，在议事堂召开会议，讨论如何应对，若是议而不决，迟迟没有决定，还会进入祠堂抽签求祖宗保佑。
这一套流程已经流传了几百年，谭家依旧屹立不倒，与这个议事流程多多少少也有着关系。
不像湖阳的其他宗族那般被时光长河淹没，已然没有了传承。
中院灯火通明，廊檐下每隔数米便挂着一盏灯笼，庭院则插着好几把火把，桐油浸泡过的火把发出刺鼻的气味，不多会，也就被横扫山头的夜风吹散，不曾传到议事堂里去。
灯火依旧，人却寥寥。
议事的人们已经离开，议事堂上，谭林仍然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的他非常喜欢的干果蜜饯，依旧和刚刚摆上去的时候一般模样，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品尝。
人们已经散去，讨论半天，也就相互责骂争吵，推卸责任，最后，也没有得出什么解决的办法。
最终，还是需要他自己做出决断。
他不再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，肩背很自然地佝偻了下来，然后，握着拳头敲打着因为跪坐而有些麻木的双腿。
老了啊！
不服老不行！
一下午的时间，坏消息不停地传来。
不仅仅来往襄阳的商队被劫，跟随着商队返回的游学襄阳的嫡系子弟被绑架，甚至，一直以来的私盐盐路也被截断，负责贩运私盐的部曲被斩杀的斩杀，俘获的俘获，也就一两个漏网之鱼跑了回来报信。
就算再愚蠢的人也清楚，这些事情并非独立发生，决计有着关联。
随后，决定性的情报传来了，张亮率领的匪盗在新野和湖阳的交界被伏击，全军覆没。
如此，大伙儿也就清楚了。
一定有知情人落在了刘备的手里，被那边的人知道了谭氏有参加进入这件事，这是新野对谭氏发起的报复性打击。
不过，问题来了。
如果谭家和北方勾结被刘备获得了实质的证据，对方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啊，完完全全可以堂堂正正地率领军队大军压境，只要有证据，哪怕是蔡瑁，也决计不会为谭家出头。
人情来往也是要讲究基本原则的。
任何一家豪门，哪怕再是标榜仁义，以耕读经义传家，私下里都有着黑暗的一面，都会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，只要不被抓住证据，什么都好说，但是，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，该认的还是要认。
谭林站在刘备的角度，也就会选择行文襄阳，然后，堂堂正正地来找谭家算账。
在刘表还在的前提下，和北方勾连只能是私下里的勾当，哪怕是蔡瑁，张允，蒯良等重臣，一旦和北方曹操勾连的证据被摆在了刘表案前，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，何况是湖阳谭家。
对方为何要这样做？
难道不是刘备？
议事堂内，谭家的各位实权人物之所以争执不休，也和这个有关系，如果那伙未知的敌人不是刘备，会是谁？
信息不足，也就只能等等看。
在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贸然下决定，并非一个大家族应该采用的手段，家大业大，万事都要小心。
如此，一夜也就过去了。
直到天将明的时候，困意实在太重，谭林这才枕着瓷枕睡下，只是，他的后脑挨着瓷枕没有多久，也就被人唤醒。
在他的感觉是这样，刚刚睡下就被唤醒，其实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。
天已经大亮，红日吞吐着霞光，映红了窗棂，照在了榻前，一开始，谭林还有些迷糊，直到把他唤醒的人重复了一遍说话，他猛然清醒过来。
一早，便有人来到了坞堡门前，说是要拜访他。
这一位轻车简从，只带着两个护卫，然而，身份却非常的尊贵，乃是罗侯世家，左将军刘皇叔玄德公的养子，少将军刘封。
刘封？
皱着眉头，一个呼吸的时间，谭林也就豁然开朗。
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想明白了，搞不清楚的状况也搞清楚，也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，谭家将要付出什么代价
来者不善，善者不来！
少年人，还真是年轻气盛啊！
竟然敢孤身前来，这是算准自己不可能做什么吧？
“来人，打开中门，恭迎贵客！”
谭林一边穿着衣裳，一边大声吼道。
一刻钟后，刘封骑着战马从谭氏坞堡的吊桥上走过，有两个护卫骑马跟在他身后，在他前方，坞堡的大门打开，一行人站在门前，向着他躬身行礼，为首之人，正是白发苍苍的长青公谭林。
是的，针对谭家的攻击是刘封组织的。
有着张亮这个知情人，又俘获了不少湖阳本地人出身的匪盗，对于谭家的底细刘封也就有着了解。
如此，也就能够在同时间内展开几次精确打击，准确地打击在谭家的要害上。
之所以独自行动，而不是把信息上报给刘备，让刘备来打击谭氏，刘封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。
他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。
上报给刘备，有着襄阳那边出面，谭家有可能会灰飞烟灭，然而，实质性的好处，刘封却分不到多少，哪怕是刘备，恐怕也得不到太多资源，既然如此，倒不如自己动手，吃独食。
他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力量。
既然对方来阴的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。
所以，今天他来了！
他相信对方是聪明人，懂得自己的来意，也知道该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