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 浮生为娼

岁有三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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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楼里有一富商,那富商男色女色都爱玩,手段十分龌龊,秦淮楼三位花魁从不接待这位富商,季婉儿便以董小冬的音容,接了那位富商,不久便成了对方的妾室,从楼中赎身去了富商宅邸。”

    陶公已经兴奋地满脸通红,摇头晃脑的对着纸上记下来的文字喃喃自语: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小乞丐,你瞧,我找到正主了!”

    “那位富商,可是江南丝贡,二十年前的皇商,甄富贵?”

    齐修远沉静清雅的声音破开了现场凝固了的空气。

    皇帝一下子想起来,当年他也想一睹秦淮三绝的色艺,在南巡期间,便听闻秦淮三绝相继逝去,便歇了去秦淮楼摆宴的心思,后有一场齐民宴,召集了当年的江南大商与文人学士,旨在与民间大户相谈天下民生,因此名曰齐民宴。

    那场宴席上,便有一位甄富贵,皇帝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,因为第二日醒来,睡在他怀中倾城丽色的绝美人儿,便是季婉儿。

    她说自己是甄富贵的养女,因得甄家宠爱,昨日随甄家来赴宴,却没想到被他夺了清白。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随着尤妈妈这两个字斩钉截铁得说出来,皇帝猛地砸烂了一个茶盏。

    碎片溅了一地,季婉儿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茶盏,即将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在场的人都明白,皇帝记起来了,青楼下等娼妓如何混淆视听,爬上了自己的床,披着他人的皮囊,恩宠二十年。

    “皇上,据臣所知,皇上携季贵妃入宫不久,那甄府就突然一场大火,全府上下,连仆人带狗,葬送在大火中。”

    齐修远朝裕仁帝微一躬身,说罢不着痕迹得朝江南抚台望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禀皇上,江南案卷中却有此事,当年那场大火十分诡异,府中人均无逃跑的迹象,仿佛在大火之前,全府上下就昏死了过去。”

    江南抚台立刻从善如流得解释了一番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逃出来一个呢!那小乞丐,一定是那个小乞丐!”

    疯癫乞儿,原来真的是皇商之子。

    如果说换人脸,夺人音,是诡辩奇谈,那现场污浊丑陋的季婉儿,和这名皇帝记忆里的皇商,以及陶公故事中的疯癫乞丐,已经让这个诡谈成为了一个丰满的事实。

    一个青楼下等娼妓,害人夺脸,变成死人的模样,借由商人之手,变成了携手皇帝的贵妃。

    “你竟敢背叛我!背叛主子!老货,你不得好死!”

    季婉儿已经状如疯癫,恨不得将尤妈妈千刀万剐。

    这是个大局,是个将她打入地狱的局。

    齐皇后,齐皇后这女人!

    第一次,季婉儿对那位,她打从入宫得宠便不放在眼里的齐皇后,产生了名为畏惧的心态。

    尤妈妈脸色不变,只定定望着季婉儿,问了一个问题:

    “我的确会不得好死,我只想问你,李鸾君是不是也遭了你的毒手?”

    季婉儿一愣,李鸾君?又是李鸾君!怎么每个人都心心念念李鸾君!

    “我怎么知道!她怕是遭了什么报应罢了!一个妓女,也配嫁人生子?”

    尤妈妈一听,顿时眼珠子通红,从地上跳起来朝季婉儿扑过去,撕打对方的头脸,口中绝望得喊道:

    “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娼妓,鸾君那样好,她待你那样好,她的死到底与你相不相干?!”

    又有侍卫上前拉住尤妈妈。

    成国公主默默看向齐修远。

    齐修远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场景,只捏着袖口的修长手指,指尖青白一片。

    “尤妈妈...李鸾君是怎么死的,不如我来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一个拄着拐杖的消瘦身影一瘸一拐得走进舫间。

    季婉儿见了鬼一般猛地往后缩。

    尤妈妈回过头,便看见一张斜斜一道黑红疤痕的脸。

    “阿冗...?”

    房阿冗看着前方被侍卫架着动弹不得的季婉儿,心下觉得快意无比。

    “季婉儿,你也有今天?瞧你的样子,也不比我这张脸好到哪里去啊哈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“你是谁?你认得季贵妃?”

    齐皇后此时还在称对方为贵妃,不为别的,一想到皇帝每日与这副容貌的人调情,她便觉得十分有意思。

    “娘娘,皇上,我是当年的秦淮妓子,房阿冗。”

    二十年前的当事人就在眼前,众人不禁又震惊了。

    “我因目睹季婉儿将李鸾君推下秦淮河,被季婉儿连同她那位‘主子’秘密处理了,我没死成,在郊外的破庙里苟活。”

    没等众人反应,便紧接着说道:

    “李鸾君当年已有良配,只等对方说服族里,便能带她离开秦淮楼,这季婉儿嫉妒李鸾君好命,在她产子后,整日与她说良人不会来了,她不配进对方的门第,甚至在李鸾君饭菜里下药,任其虚弱不堪,只等一个时机,便将人推落水里,对外说鸾君是想不开自尽的。”

    尤妈妈跪倒在地,闭着双眼,泪水从紧闭的眼窝里淌下来。

    李鸾君与千万妓子没什么不同,硬要说不同,不过是善良了些,才华高了些,过于美丽了些。

    但李鸾君的存在,仿佛太阳一般,昭告了无生趣,在放纵里虚妄度日的青楼女子们,别怕,哪怕低到尘埃里又如何?世上依然有人会真心待你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当年李鸾君诞下一个婴孩的时候,楼里的姑娘多么开心,她们不再是伺候人的低贱工具,而是活着的,心中温柔无比的,世间女子。

    李鸾君的死亡,她早已知晓与季婉儿有关,但她选择了沉默,她与季婉儿没什么不同,只为自己考虑,她是共犯,用沉默一同埋葬了太阳。

    房阿冗没有要去安慰尤妈妈的意思,只面色诡谲得看着季婉儿,恶意得问道:

    “我要是没记错,季婉儿身为最下等的娼妓,接待过的恩客不计其数,早就没了生育的能耐,你的皇子从哪来的?”

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    二皇子的瞳孔生理性的放大,心中的慌乱和疑惑已经变为惊惧。

    皇帝猛地望向二皇子。

    视线不善的在二皇子和季婉儿丑陋的脸来回扫视。

    季婉儿心底的惧意终于涌现在脸上,皇子!齐皇后竟连二皇子也要一并除掉?!

    不!不可以!

    巨大的畏惧敢令她手脚冰凉,不受控制地抖起来。

    齐皇后终于对着季婉儿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微笑。

    在皇帝眼中,季婉儿这幅样子,就成了做贼心虚最有力的说服。

    “说!你哪来的孽种!”

    皇帝咬牙切齿,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质问道。

    二皇子闻言,噗通一声,跪倒在冰冷的地上,别说皇帝,连他自己都心下茫然起来。

    季贵妃的那副容貌,与自己半点不像,自己是谁的孩子?

    与季婉儿相比,二皇子的容貌显得过于英俊了些,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季婉儿那副尊容能诞下的。

    “皇上,皇上!你别听房阿冗信口雌黄!二皇子是你的孩子!他是你的孩子啊!”

    “哦?你怎么生的?可别说你调理好了,青楼的绝育药可从未听说过能治好。要不要找个御医给你正正名?”

    房阿冗扬起快意的笑脸,显得脸上的疤痕狰狞起来。

    季贵妃还要求情。

    皇帝却已经不想再听,不过短短几个时辰,便将他二十多年的恩宠与栽培变成了裹着金衣的腐物。

    他到底为了个什么东西,与世家离心,拼命打压四皇子与其他皇子。

    裕仁帝觉得自己是天下男人里最大的笑话。

    不,没有人能这样戏耍天下之主!

    皇帝看着季婉儿的眼神,凌厉起来,泛着骇人的青光。

    “把这东西,压下去,不管用什么刑罚手段,都让她把背后之人给朕吐出来!”

    季婉儿小眼瞪得老大,哭喊起来:

    “皇上!皇上!饶命啊!我伺候你二十多年,你不能这么对我!”

    “伺候我二十多年?”

    皇帝目中凶光毕现,眼前的季婉儿还以为自己有那倾国的美貌,这副丑陋的样貌,与那贵妃府的人如出一辙,一看就是一家人。

    没了美貌的季婉儿,是裕仁帝最大的耻辱。

    “让她活着!怎么活着你们去办!朕就赐你二十年的阳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