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.清风逐冷月

本性凶残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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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先生请。”淡淡雅然声线,飘飘打来。

    润九微微皱眉,闻声寻去。

    步过蝶湖拱桥,

    一座竹圍雅亭掠入眼帘。

    玉珠春帘,檀香袅萦。

    一名翩鸿女子正雅然坐于春亭当中,抚奏古筝,柔指纤纤。

    筝音灵雅,旋律婉转,圃中百花齐和,彩蝶纷舞。

    女子仙姿神韵,超凡脱俗,轻纱曼殊,冰玉润肤,雪白薄翼云绢面纱覆住了容颜,只能见眉若弯月,冰清前额,让人遐想翩翩,仅从那清玉般前额便可窥测惊世绝俗容貌,晶贝耳间两串淡淡红髓玉珠,闪闪灵光,使得容光愈发神姿惊鸿,一袭轻柔水云长衫翩然随风,衫衣之上百芳凝彩,芳华四季,却独独少了一味幽兰。

    轻纱曼殊惊鸿影,

    百芳齐凝花香子。

    一涧鸿沟别天地,

    天外飞仙落幽谷。

    “好一曲《月岁无人问》。”润九抚掌淡笑,沙哑说出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弹奏的,正是《月岁无人问》。

    筝律空灵,音符幽怨,丝缕离愁,星点寒戚,些许惆怅,湿意,诗意…百花闻音敝零,彩蝶随符撒粉。

    清风徐拂,春帘荡漾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面颊轻纱隨风微微吹摆而起,一袭淡淡幽兰清香随风飘打而来。

    润九俊眉微拢,渔老大曾有言语,万宝阁阁主好雅百芳,却独独厌恶幽兰。

    这幽幽清雅兰香,不禁让他略为诧异。

    不,

    这并非花香气息。

    而是,

    人体当中散发出来的幽雅体香。

    “想必尊驾就是万宝阁阁主了?”润九径直而来,坐下身子。

    沉香茶案,青花瓷杯。

    茶,是上好的江南茗茶,月落离梢。

    “阁主也好月落离梢?”他顺手拿起茶壶,倒出茶水,清洗了六遍之后,这才倒出来最后一杯,惬意地品味。

    “特为先生而备。”白衣女子抚平筝弦,盈盈气息从纱巾下吐露,吐气幽兰。

    “不错。”悠悠二字,随馥郁茶香吐出。

    “大有临汝楼之香韵…”

    “先生就不怕茶中有毒么?”白衣女子开声笑语,通灵宝珠,脆若银铃,又道:“要知道,这里可是万宝阁。”

    “阁主姑姑若要取在下性命,又何必这般繁琐。”润九沙哑笑说,续品清香。

    “先生不愧是贵为岁月上神,通时光流转,明人心善恶。”白衣女子轻笑起来,咯咯如珠。

    “喔?”润九俊眉倏地拢皱起来,手中茶杯一顿。

    古往今来,知他岁月身份者,唯有身边亲密寥寥数人而已。

    这白衣女子又是如何得知?

    “既然阁主姑姑知我身份,想必在下墓中定是尊驾做的手脚了?”他皱眉盯着白衣女子,换了一个新话题。

    复苏那日,墓中发现火狼蛛,想必是万宝阁暗中手脚。

    当初他还诧异着是血宗的诡谋。

    这让他更加意外。

    “上神何以将话说得這般龌蹉不堪。”白衣女子盈盈笑,应证了答案。

    “那敢问阁主姑姑,那在下该如何言述?”润九回笑。

    “上神不该感谢奴家么?”白衣女子眸光微潋,眼角也随之生动起来,玉润冰清。

    “此话怎讲?”润九细饮一口香茶,笑问。

    “奴家让上神体验凡尘俗苦,历经生老病死,七情六慾,上神贵有三十万年岁月生命,却唯独不知凡尘疾苦,人情冷暖,岂不可惜?”白衣女子笑语如斯,玉指挑拨筝弦,灵灵优美旋律再起。

    旋律悠扬,缓急循序,张驰有度。缓时,青山绿水,连绵细流。急时,风雪卷袭,万物凋肃。张时,吞云吐雾,翻海捣江。驰时,如箭掠空,万雨齐拢。

    “好一曲《清风逐冷月》。”润九阖目赏曲。

    “姑姑音律高深莫测,在下愚昧,还望明示。”他缓缓睁开来眼,淡淡一笑。

    “猎杀岁月!”白衣女子倏地青弦一顿,弯弯月眉拢若寒剑,眸中冷光一烁,四字如冰。

    听到这话,

    润九不是震惊,而是好笑。

    又一个诸如郡侯月关山之般,妄想将岁月翻覆于掌间的狂妄之人。

    “岁月岂是说猎杀就能猎杀?”他轻笑着问。

    “岁月若存,四季春秋,春风不解情,花开难抵霜,长水冬作冰,繁华消如梦,终作空。”白衣女子道。

    “花开四季,岂有不凋之理?”潤九道。

    “菁草杂芳,荒野之物,四季消长,一岁一春秋,自然无可厚非,但于人而言,却又另一番言喻。”白衣女子灵灵笑语。

    “喔,还请姑姑明示。”潤九笑看著她。

    “岁月一但消逝,凡人便青春永驻,不死不灭,又何需修仙化神,妄参苦机?”白衣女子笑声如铃,同样笑看着他。

    这是一段深蕴哲理的言喻。

    值得深思。

    “喔。”润九若有所思一‘喔’,他承认哲理深蕴,甚至有点被洗脑。

    “那姑姑何以不动手?”他点点额,笑看着白衣女子。

    “不…”白衣女子一个字拖得悠长,轻笑着给出答案:“因为你已不再是岁月,岁月可不会被两只仙女偶逼得毫无还手余力。”

    顿了一下,她眯眼看着润九:“上神何不交出岁月剑?”

    看来,先前柳瓶儿、红荔二人出击,只是眼前这名白衣女子用来试探自己是否还有修为在身。

    “这个有些抱歉,想必我的坟墓早已被万宝阁搜寻探猎,若真有岁月剑,岂不早已落入姑姑手中了。”润九遗憾笑说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并未因此而不爽,相反却是兴致雅然,眸光波波涟漪,睫毛微微一闪:“上神何不同奴家来个交易?”

    “喔…?姑姑有何言语?”这个倒是有兴趣听听。

    “上神交出岁月剑,奴家送还温家小姐。”给出的条件很诱人。

    “只怕要让姑姑失望了…”润九淡淡打断,笑说:“在下从不与旁人做交易。”

    他的人生,从未被世间万物所左右,就如他的意志之般,无人可扭转!

    “上神就不在意自己的…”白衣女子秀眉微蹙,冰清眼角缕缕愠纹绽出。

    “我的未来妻子?”润九很遗憾继续打断她。

    “姑姑可能对未来二字解读有何误会。

    岁月的意义…在于点滴。”润九淡淡笑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果然岁月无情!连自己妻子性命都可枉然不顾之人,谈何上神?人言一入道门深似海,踏踩道途万物空!登仙入圣,斩绝七情!所谓仙神圣尊,没有一个是好东西!”白衣女子陡然厉叱一声,怒花炸开,顿失风华。

    “姑姑何以这般激怒?”润九略是一怔。

    正言语间。

    “小妖女!你快放开我!”叶落水怒叱声倏地打入耳来。

    看来是被擒住了。

    多宝儿虽气息隐秘,不属九州之内,难以判定其修为实力,但那青裳之上,千珠百玉,各个都是上古奇毒异物,就连他这个岁月上神都很难逐一明诉。

    所谓,一味毒,一奇险,

    叶落水方才步入炼体境一玄剑体,尚未开化体内元神元脉,栽在她手中,倒也不奇怪。

    “小笨蛋!你再叫唤信不信我拧下你猪耳朵!”多宝儿眉头一挑,小手里正揪着他耳朵。

    “见先生独自乏闷,故奴家便将先生二位朋友请来同聚,先生不会怪罪奴家吧?”白衣女子悠悠起身,歉意笑说。

    “有劳姑姑盛情款待。”润九回笑,转向多宝儿:“这位小师妹,我等三人俱已在此,何不松开我那徒儿。”

    白衣女子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“看在我姑姑面子,暂且饶了你这小笨蛋。”多宝儿啐了声,松开了小手,朝润九道:“喂,你还真是个大笨蛋!怎么收个这么蠢的小笨蛋徒弟!”

    “小妖女,你使诈算什麼本事?有本事咱们再出去比划比划。”叶落水捂着通红耳朵,怒声说着。

    “叶小哥,所谓好难不同女子斗,子又曰,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…”問三知手搖折扇,吟吟诵道。

    “你闭嘴!”二人异口同声叱出。

    未等多宝儿啐说,叶落水已是埋怨开来:“你还有脸说,若是为了护你这白脸书生,我会着了这小妖精的道?”

    “呃…叶小哥,子曰…子…子…子…子曰言多必失,言多必失。”问三知语无伦次起来,只得尴尬摇扇掩饰。

    “姑姑,该用膳了。”须臾,渔老大矫步进来,躬身说道。

    “请先生的朋友过去吧。”白衣女子淡淡一句。

    “书生,走吧。”渔老大阔手一伸,冷冷四字。

    “兄台何意?”问三知一怔,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“我们家蚨岣饿了,得用膳了!”多宝儿吐舌道。

    用膳?

    “所谓有朋自远方,不必客气,不必客气…”问三知谄笑着摇扇,旋即后知后觉,惊问三字:“誰用膳?”

    熟读古书典籍的他,怎會不知蚨岣乃是上古毒物。

    ——蚨岣出东海,善群居,猫首蛇身,形似大鳗,有四足,金铠赤鳞,见龙游东海,妒其神貌而生忿,遂群起而攻之,驱于东海之滨,分而食之。

    蚨岣可是连龙都能分而食之!

    “你!”简单一个字。

    吓得他锐呼起來:“润兄!”

    润九无奈笑說:“三知兄,你我皆为砧板魚肉,你就先行一步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让小生随來?”问三知大唤一句,直呼交友不慎。

    “所謂,君子不镜于水,而镜子于人,镜于水,見而知容,镜于人,則知凶与吉…小生糊涂呀!”

    “古人云,交友投分,切磨箴规…交友不善,交友不慎呀!”

    “有那話留著和蚨岣說去吧!”渔老大冷叱一声,金剛手掌一拨,將他擼了過去。

    “這位兄台,請听小生一言,所謂,君子之交淡如水,萍水相逢无定居…小生我与他根本不熟哇…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到了蚨岣房,还能不能这般能說道!”渔老大喝叱一句,將他如拎只小鸡兒般拎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這位兄台,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…有辱斯文,簡直有辱斯文。”

    “喂,喂,兄台放手,快放手,折扇,小生我的折扇…!”

    廊道里,传來问三知喂喂唔呼之声,连绵不绝。

    “先生对自己友人也同樣這般如此淡漠,无动于衷么?”白衣女子輕笑著看他。

    “萍水相逢。”润九沙啞笑說四字。

    “先生當真不顾及友人生死存亡?”白衣女子蹙眉再問。

    “岁月对任何人都一样,別无外例。”气息悠悠,風淡雲轻。

    “岁月果真铁石心肠!”白衣女子輕笑起來,她說到這裡一頓,眸光洒落在叶落水身上,幽魅笑声打起:“就是不知先生對這小徒弟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小笨蛋,走吧,隨我喂丁几去!”多宝兒不等她把話說完,揪起叶落水耳朵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小妖女!你放開我!”叶落水痛罵一句。

    “小妖精,有本事你放開我,咱們上院里再斗三百合。”

    “啐,就你這小笨蛋,還三百合?笨蛋都是這麼不要臉的麼?讓我看看你臉皮到底有多厚!”多宝兒啐了一声音,右手再又往他臉面揪來,直揪得叶落水嘖牙痛呼。

    “小妖精,你不要欺人太甚!”

    “欺負你?我还就让你知道知道什麼叫欺負。”多宝兒眉头一挑,隨手從青裳之上摘下一枚細珠,跟著就往他衣服里边塞去。

    “啊!痛,痒!小妖精,你往里我衣服里放了什麼東西?快放开我!”

    是血蚤!

    由她青衣裳之上的玉珠变化所來。

    叶落水直感覺後背犹遭千万只异虫爬過,汗毛直竖起來,头皮跟著发麻,后背細胞片片分裂、跌落,呲呲~血管破開之聲,鮮血被无情抽離出去。

    自從中了多宝兒異毒之後,他的整個身子变得疲軟如蠶,毫无气勁反抗。

    只能任其欺凌擺佈,心中叫苦不迭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潤九微呼一息,吐出兩字。

    “噢?先生改主意了?”白衣女子輕‘咦’一声,笑瞇瞇地看他。

    “不,我想先看看溫家小姐先。”润九輕笑著說。

    白衣女子微微一怔,旋即咯咯笑出声:“誰道岁月无情?看來先生心中,至重的还是未來妻子呢。”

    “奴家先前就說過,先生得感激奴家呢,俗尘里的情慾念想,不是也让先生掛念著麼?先生难道还觉着做凡人不好麼?”

    白衣女子鈴鈴笑音萦绕耳畔,不由让他略是一怔。

    成了凡人之後,他確实会時刻不由自主地掛念溫家小姐安危。

    輾轉反側。

    難道,這就是俗世凡尘的七情六慾?

    他微呼了一口氣息,說道:“姑姑不打算將我那位友人請回來麼?”

    “宝儿。”白衣女子轻启兩字,又道:“去把那弱书生喚回來吧,如果他还活著的話。

    “小笨蛋,暫且便宜你了!”多宝兒這才松开了叶落水,又朝润九啐道:“喂,大笨蛋!我姑姑可从未对旁人這般客气!你可算第一个!”

    “劳烦小師妹了。”润九淡淡笑說。

    “那就劳烦先生在鄙处小住几日了。”白衣女子弯月眉毛神采褶褶,盈盈笑著看他,过了会儿,她一番善意提醒:“先生大抵也知此地乃是万宝阁,這些時日,先生无事可不要隨处走动喲,虽然你是上古神邸——岁月。”